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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15 第06版:副刊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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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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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田野收割之后,乡村最亮丽的风景应该属于那一座座矗立在晒场、牛圈以及阡陌间的稻草垛。 乡谚说:草垛好不好关键看师傅老不老。意思是说草垛是否垒得结实好看关键在于垒草垛的人技术是否娴熟老到。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别看码草垛只是小事一桩,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农活,然而却是农家人一门很不简单的“学问”。记得老家新桥界岭村娴熟掌握这门“学问”的老把式并不多。刚讨了媳妇另立门户的堂叔不知是不是没把这“学问”放在眼里,还是想在媳妇面前露两手,自己爬上草垛就拾掇起来,媳妇在下面传稻草人。动作倒是挺麻利的,半天就垒得比一层楼还高了。待把媳妇传上来的最后一个稻草人码好后,堂叔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飘飘然起来,直吆喝:“都说比登天还难,我看不怎么样,瞧我头一回垒的,也挺不错嘛……”正一边神气地说着一边从草垛下来,结果人刚落到地面,就听“哗啦”一声,那差不多两层楼高的草垛已软绵绵地坍塌下来,把自己和媳妇一并埋在了乱草堆里,惹得周围一阵哄堂大笑,更把那些不明就里的鸡鸭猪狗惊吓得扑棱棱乱飞、急惶惶乱窜。 稻草垛垒得好不好效果的确大不一样。垒得好的不但整齐、笔直,有棱有角,简直就是一件精心设计认真制作的艺术品,而且结实,“风吹不动,雨滴不透”,即使在圆柱形草垛的下部拔去半边稻草,照旧纹丝不动、屹立不倒;还有,那些隔了一年乃至几年的稻草拔出来,依然完好无损,甚至黄澄澄的。垒得不好的难看就算了,最为糟糕的是不防风不隔雨,往往一场大风刮过稻草被吹得没了踪影,一场大雨淋过整座草垛湿了个透,没多久便发霉腐烂。 垒草垛是大人们的事,我们感兴趣的是那垒好了的一座座草垛。在我们小孩子的心目中,稻草垛就是一座座神奇的城堡,足以装下全村孩子们的欢乐笑声。攻打“城堡”是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其中的一次攻打“城堡”令我终生难忘。那是秋忙已近尾声的一个傍晚,当天村里有好几座稻草垛刚垒好,正当忙碌了一天的大人陆陆续续回去做饭的时候,我们的“攻城”游戏开始了。也许是大队长家稻草垛垒得最高最大的缘故,我们把大队长家的稻草垛选作“城堡”。30多个小伙伴分成两队,一队爬上稻草垛当“守城”战士,另一队当“攻城”战士,哪方最终占领“城堡”就算赢。“战斗”打响后双方进行了一波又一波的“短兵相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震得稻草垛直发抖。不到一袋烟时间,大队长辛辛苦苦搭建了一天的稻草垛禁不住孩子们一波高过一波的“攻击”,“轰”的一声坍塌了!也不清楚有几个伙伴被淹没在稻草里,待我挣扎了半天爬出来时,已不见他们的踪影。我撒腿就往家里跑,生怕被大队长逮住找我父亲算账。 除了“打仗”,稻草垛还是我们玩捉迷藏的最佳场所。曾经有一次,我在草垛中扒拉出一个洞来,人躲进去后,再用稻草封住洞口,从外面看跟原来一模一样,结果小伙伴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得意之余,或许是草洞中过于温暖舒适的缘故,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待醒来时,四周已是秋虫唧唧,整个村庄沉睡在如水的月光之下。害得家人找了半个晚上,我自然免不了父亲用竹鞭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不光孩子们喜欢稻草垛,常常有一些不安分的老母鸡,竟也“移情别恋”到温暖的草垛来。一天傍晚,我们在稻草垛玩捉迷藏时,小伙伴秋辉竟然在草丛里发现了一窝白花花的鸡蛋。消息传开后,羡慕不已的孩子们马上停止捉迷藏,自发组成了好几支“寻蛋小分队”,分头把村里所有的草垛翻了个底朝天。令人惊喜的是,居然又发现了三窝又大又白的鸡蛋。这可把大家的热情激发起来了,第二天,“寻蛋小分队”竟然越过本村,浩浩荡荡开赴隔壁村开展寻蛋活动,然而这种“守株待兔”的大好事毕竟可遇不可求,折腾了整整一天,居然一窝蛋都没找到。 无论是小孩子还是老母鸡,虽然喜欢稻草垛,但毕竟只是喜欢而已,并不属于稻草垛的“主人”。耕牛才是稻草垛的真正“主人”。冬至之前,耕牛的最后一项任务——犁田完成之后,就进入了冬闲期。这时,寒冷的北风也开始肆虐起来,野外再难觅青草绿叶。为了防冻,也为了取食方便,耕牛被从牛圈牵进稻草垛棚架下。整个寒冷季节,耕牛几乎就卧在棚架下,咀嚼牛主人从草垛里抽出的一个又一个稻草人,咀嚼一个又一个闲适而温饱的日子,草垛里的一个个稻草人成了耕牛的腹中之物,小城堡似的草垛一天天松垮下去。当稻草人被牛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春天已经来了,漫山遍野又披上绿衣。草垛完成了它的使命,剩下一个空壳架子。下一个秋天到来时,才又重新被新的稻草人垒起来。 稻草垛不仅是耕牛的粮仓,是耕牛度过漫长严冬的温床,它还是贫穷人家抵御寒风的“港湾”。记得那年一个特别寒冷的冬日,村里突然来了个流浪汉,身上仅穿一件破烂衣服。村里人担心流浪汉被冻死,给他一些食物和衣服。谁知第二天上午,竟然看见他懒洋洋地坐在村口的一座稻草垛上晒太阳,还笑嘻嘻地见人就嘀咕:“稻草垛真暖和……”这个流浪汉一直在稻草垛里睡了整整一冬,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才摇摇摆摆地唱着歌离开。 稻草垛里发生的事还有很多。稻草垛不仅是属于我们小孩子、老母鸡、耕牛、流浪汉的,经过年复一年的时间洗礼,稻草垛早已成为乡村的一种标识,成为农人的一片精神家园。 令人遗憾的是,随着大量村民离开村庄进城打工,拖拉机渐渐取代耕牛,蜂窝煤、煤气成为农家的燃料新贵,那一座座金黄色的稻草垛也慢慢地从农村的图景中消失了。常常可以看到,那些再无“用武之地”的稻草,被农人收割后就地铺在稻田里晒干,连同稻草根一起烧了。面对少了像村庄图腾一样的草垛而显得空荡荡的村落,眼看浓浓的烟像断线的风筝飘向远方,从此让我有了一种漂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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