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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5 第B04版:万花楼 【字体】大 |默认 |

老军医——六姨的二三事

作者: 何浩深 来源:玉林日报 字数:1651
    六姨是我妈妈的堂妹,1950年卫校毕业参加志愿军,到朝鲜经受血与火的考验。为抢救伤员,她曾三天三夜不睡觉。有一次,她立下遗嘱,要当敢死队上火线背伤员。却被一个卫生兵把名额抢了。那位卫生兵对连长说:“她是专业医生,留下能处理各种问题;而我,只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况且,她是个子小的南方小妹妹,能背起150多斤的大汉吗?”
    美军实行“火海战术”,炮弹像黑压压的满天飞蝗。卫生兵在背伤员时,被一发炮弹炸得粉身碎骨。六姨闻讯哭了半天:“你是替我去死的呀!”从此,她就把这卫生兵认作大哥,千方百计和他在山东省的家人联系上。战后六姨被送去军医大学读本科,后在军医院当主任医师。她打听到那位卫生兵的父亲只生一女一男,大女已出嫁,老婆已病逝,就每月寄给他6元钱(那时6元钱可当中学生一个月的伙食费)。那位山东老叔不肯收,六姨就说:“叔,你儿子和我是相认的兄妹呀,不信你来部队查过,他牺牲前当众叫我为南方小妹妹的!”六姨给这户烈属寄了18年钱。到1968年,收到邮局退回的汇单,说收款人已病逝,六姨又痛哭了一场。
    到1997年,因有高级职称,六姨65岁才退休。当地的人民医院愿出高薪聘她坐诊,她拒绝了。六姨的儿子和儿媳都在深圳工作,本来六姨应到儿子处度晚年,但亲家无儿子只生独女,儿子已接岳父岳母到身边,深圳房挤,六姨就不去了。六姨所在的北方工业城,开窗能看到滚滚煤烟,桌面三天就要抹一次灰尘。于是她和姨丈(也是容县人)就回容县老家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山村定居。
    六姨退休回来跟乡亲和丈夫的叔侄们混熟了,就常帮他们诊病,不收费。旺村有个得过中央军委奖状和卫生部奖状的女军医的名声传开了,乡亲们都喜欢找她看病。有一次,乡人武部长到六姨家,请她去看他母亲多年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六姨开了两个疗程的药,病人康复了!人武部长要重谢六姨,她拒绝了。她只提出一个要求:请他带去认识邻近各村的军属。人武部长说:共有13户。六姨共买了26斤面条,跟着人武部长逐家去拜访,给每户各送上2斤面条。有的军属不好意思要,她就说:“我这老兵和你们军属是同类项、自己人,过去我老公家作为军属也得过乡亲们不少照顾,承包责任田后,前后村都有人来帮我年过80岁的家公家婆插秧割禾,说是为军属办实事。今后,如在卫生保健方面的事,要我帮忙,我虽然已白发,但还身体硬朗,一定尽力。”从此,这13户军属就有了个免费诊病的良医。
    有次山洪暴发,后村泥石流冲塌房子,有户军属赵泰从砖瓦堆中被挖出时已昏迷不醒。通往乡医院和县医院的公路桥已被山洪冲断。他家人想到六姨,就抱着一线希望打响手机。六姨从被窝中跳起来,敲门叫醒会开摩托车的侄孙,背起急救药箱,不顾自己76岁的高龄,一下跨坐上摩托车就叫侄孙快开,车轮辗着惊雷和黑夜的倾盆大雨,火速赶到赵泰家。赵泰已无知觉,血染红了上衣,出气极微。六姨找开水冲了铁打还魂丹给他灌服,还把药箱里的十支葡萄糖全给他注进静脉。他动了一下,还不醒。六姨判断要输血,可哪里能找到鲜血?她突然想起自己是O型血,于是在征得赵泰家属同意后,她把针头插进自己的静脉,叫人代抽,然后再注给赵泰。当给他约输了100cc的血后,她感到一阵头晕。不久赵泰终于醒了过来,不断呻吟。次日中午,山洪退去,县救护车上的人趟水过河,六姨还帮抬赵泰上车,送到医院。
    赵泰的儿子在二炮(导弹)部队,当他得知父亲起死回生,写信感谢政府。政府说:得感谢那位退休女军医。三年后,赵泰的儿子回乡探亲,手里拿着一张立了三等功的奖状,找到六姨,双脚并拢,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有一年盛夏,我到六姨家探望她。奇怪,她不穿平时的丝绸短袖衫,却穿起长袖的褪色军装,还显得红光满面。大厅的电视机荧屏正播放《解放军进行曲》。我问:“今天怎么啦?”她笑指日历:8月1日。接着按遥控键点出《我是一个兵》。她说:“今天建军节,我觉得我还是——”她跟着旋律唱起来:“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我感动了,合掌祝福她:“愿您永远有颗年轻战士的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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