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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16 第B04版:文化视野 【字体】大 |默认 |

清代敕封玉林寒山“溥泽龙神”考述

作者: 玉林师范学院历史学博士宋永忠 来源:玉林日报 字数:4525
寒山诞场面。
    玉林州寒山神于光绪九年(1883年)被钦定为“溥泽龙神”封号,并列入国家祀典,是玉林地区第一、也是唯一被列入祀典的地方神灵。现“寒山诞”已演变成玉林民间最具地方特色的民俗,并于2008年3月被列入“玉林市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然而,据笔者了解发现,人们对“寒山诞”的认识多停留在“灵验传说”的层面,即多只知传说,而不问为什么会有如此传说,更不关心传说背后的历史真实。民间传说作为民间文学的创作形式之一,它的故事情节与人间现实有直接的联系,且合乎生活的内在逻辑;同时,又借助夸张、隐喻、超人间的情节来推动故事的发展,从而使真实情景和奇情异事达到有机的统一。换言之,民间传说背后,必定隐藏着创作者的价值追求和所处时代的社会真实,而且正契合当地民众的文化认同与心理需求。鉴此,笔者认为梳理传说文本与真实历史的关联,发掘利用地方公共文化服务资源,对推动玉林民俗文化的创新发展,将不无裨益。
    一 传说版:敕封“溥泽龙神”
    “灵验”是民间信仰传说文本创造及传播的核心要素,在民间信仰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是国家礼制规定列入祀典的重要标准,如“凡天下名在地志,功及生民,宫观陵庙,名山大川能兴云雨者,并加崇饰,增入祀典。”关于玉林寒山神被敕封“溥泽龙济”传说,同样遵循了“灵验”事件的创作范式,并赋予其人格化、世俗化的特征。
    笔者在寒山村走访调查时获悉:民间盛传在清朝末年,光绪皇帝曾派一员大将来到玉林主抓农业生产,发现此地十分干旱,而当地民众每遇旱情,则祭拜寒山神,且有求必应。光绪皇帝听到大将讲的“寒山应雨任君求”一事,并不相信,于是亲历寒山,验其真伪。光绪皇帝命人找来了七只大水缸、三盏油灯,敕令寒山三圣在一炷香内行雨,如果同时落满大缸和油灯就信其灵验,否则当欺君论罪。香烟升起,即刻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片刻间大雨倾盆而下。大水缸里的水位迅速上升,但由于雨势凶猛,油灯太小而接不满水,就在大水缸的水将满,神香已经所剩不多时。忽然,雨势转弱,油灯里面的水位也慢慢上升。当神香燃尽,神雨即停,大水缸和油灯都正好装满了雨水。光绪皇帝见了大悦,大赞“果然灵验”,钦定“溥泽龙神”为封号,列入祭典。
    其中,寒山三圣是指张氏三兄弟,即大圣是张桂卿、二圣为张桂亭、三圣是张桂成。俗传张氏三兄弟,“祖居湖广长沙府石垌堡高沙村,乃张百万之子也。同胞四人,读孔圣书,习周公礼,长兄名桂宁,早登虎榜,加五品衔。官至江南桃源府督事,因带兵剿匪有功,随宦游福建,见其风水甚佳,遂卜居焉。吾兄弟三人在籍,虽皆登黉序,常思父母早殁,未及安妥,劬劳未报,难慰先灵,遂览青囊之术,觅佳地而卜牛眠,择吉日以安窀穸,方可为人子之道。”为此,张氏三兄弟在为父母守孝三年之后,于北宋熙宁六年(1073),背上父母骨骸“寻龙捉穴”历尽艰辛,后经吕洞宾指点,登上寒山顶峰,只见“万山朝拱,五凤穿云,恰似回龙头顾祖,极其合意,即择黄道吉日,卜葬于六良堡高峰顶,堆石成坟。”后来在吕洞宾的引进之下谒见的玉皇大帝,列为仙班,被授命掌风云雷雨部兼管巡察兵部,负责行云播雨和监察人间善恶。百姓感念寒山三圣的恩泽,遂立寒山庙,并每年分别以三圣的生辰(农历二月十二日、四月十五日、九月十五日)为诞期,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至今此俗依旧。
    二 历史版:敕封“溥泽龙神”
    与传说版不同,笔者在检阅《申报》、《郁林州志》等历史文献的过程中,却发现寒山神被敕封为“龙神”的曲折经过,实则演绎了地方绅民、地方官员、封疆大吏与国家间实现多边互动过程。
    玉林一域寒山信仰起源久远,已演化为一方之特有风俗。古时凡来此上任的官员,均会入乡随俗对寒山神进行谒拜,目的在于达到“礼神以安民”的作用。而从宋明以来官绅创作的诗文、碑记,也为我们描绘了寒山及时行雨,造福于民的历史场景。如宋代余靖(1000~1064,宋代韶州曲江人,天圣初年进士,曾任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寒山》诗云:“空翠纷纷冷不流,风云长是护灵湫;山神鞭起龙行雨,散作炎州六月秋。”明代玉林文氏第八代祖文钦(1382~1464,明永乐六年举人,曾任贵州、江西布政司理问)所写:“名山山里四时冬,年少曾游到绝峰。燕尾水分青草堰,羊肠路遶紫薇宫。不愁天旱兴妖魃,自有神灵起卧龙。昨日郡侯祈祷处,满天甘雨济三农。”又如明代知州邝元乐《玉林八景》诗句:“石室仙踪在郁州,寒山应雨任君求。”其中,尤属清嘉庆间知州史棠《遇旱祷寒山应雨记》记载最为翔实:
    “嘉庆戊辰暮春,余署州篆下车,时早禾虽播,而四野望雨。余亲诸山祀之,见其巅有石笋者,三鼎峙而立。土人曰:右傍一石摇之可动。每大旱,州人移是石于庙,祷而得雨,复置巅,予奇之。归,翼日得大雨,农庆于野。夏闰五月,雨又衍期。予曰:礼载大雩,谓祀山川云雨之神,况寒山作镇一郡,而是石又神所凭依,夫礼贵之焉。越二日,即油然沛然,电雷交作,风雨兼施,不独沟浍充盈,而深溪大河之间畅然流通,予喜而郊巡。问,耕者曰:足矣。老者、少者、壮者、力者,莫不欢欣鼓舞。咸谓:非余之虔且诚不及此,盖欲功于余,而不知是石之为,灵昭昭也。记曰:有功于民则祀之,今寒山出云降雨,泽在吾民,而典斯郡者未闻展春秋时祀之礼,非所以报神功也。余敬撰匾额,复捐俸金八两,为春秋二祭需春则以二月二十日。秋则以八月二十日致祭,庶几祭神而神在,即祷神而神应矣。后之官斯土者,其亦鉴余之为民而倡斯举也,夫是为志。”
    从上述碑文记载可知,嘉庆十三年(1808)知州史棠依据国家崇祀山川云雨之神的礼制,“捐俸金八两,为春秋二祭需,春则以二月二十日,秋则以八月二十日致祭”,为报寒山应雨之功,致使寒山信仰在地方官府层面实现了祭祀的常态化。然而,寒山神列入国家祀典一节,则到清光绪朝方被提上日程。
    光绪七年(1881),由绅民呈请,巡抚庆裕会同总督张树声题请“敕赐龙神封号匾额,列入祀典”,却被礼部以“据册开龙神姓张,杂间他说,究属荒唐。至见龙字灯旗,挥兵驱贼,尤为附会”为由,未获批准。
    两年后,寒山神列入国家祀典,重获新机。积极推动此事的关键人物之一,为玉林州珮人氏蒋武琛。光绪九年(1883),举人蒋武琛准备“以道员分发广东候补,时安徽望江倪公文蔚,系旧同司部郎,陈臬情因,具述寒山神石为灵状,功德及民远且深,宜受封典,亦安民设教之为也。累请未之,遂愿乞留意。倪公诺,谓得所自为,当不负托。”
    倪文蔚来到广西任职,数月后升任广西西巡抚,履行了对蒋武琛的承诺,下文要求藩司徐公延旭转告当时知州董宝书,让其与玉林绅民商讨,重新上报关于寒山神迎石致雨,请求国家表彰。于是,知州董宝书根据举人牟大元等呈请,再度申详,仍恳请勅加封号匾额,并列入祀典等情。缘此,巡抚倪文蔚偕同两广总督曾国荃,据情复奏。为通详始末,兹录全文如下:
    “广西巡抚臣倪文蔚跪奏:为龙神灵验昭著,吁恳敕赐封号匾额,列入祀典以蔚舆情,恭仰祈圣鉴。事窃照郁林州属,寒山庙供祀龙神,建自前明,载在《广西通志》系有飞来大石,上书‘感应龙王’四字。遭旱祷雨,应时立沛,民间报赛甚殷,经升任抚臣庆裕,会同前督张树声,题请敕赐龙神封号、匾额,列入祀典,嗣准礼部驳,奉旨依议钦此,遵即恭录。行知去后,兹据藩司徐延旭、臬司国英,转据郁林州知州董宝书,详据举人牟大元等呈称前事,并以光绪八年秋季,雨泽衍期,田河半槁,经该州亲赴寒山,奉神石至城,设坛祈祷,连得大雨,灵验迭著,实有可征,仍恳敕加封号、匾额,并列入祀典等情,剀切陈明理合,会详请奏前来。臣伏思祀典所载:悉本功德于民,则祀之。经自应详慎权衡,以仰副圣朝进退百神之义。郁林州属寒山龙神庙祀多年,前据绅民所陈,附托姓氏加以形容,未免荒诞,惟查上年,该州迎石致雨一节,因与直隶邯郸龙神铁牌同其灵验益征,斯民感报于至诚,合抚仰恳天恩,敕赐龙神封号、匾额,列入祀典,以答神庥,而舆情除将事实册咨送部科外,谨会同署两广总督臣曾国荃恭折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
    经过从巡抚到乡绅,再由乡绅到巡抚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积极互动,再加上封疆大吏曾国荃的鼎力相助,最终于光绪九年(1883)奉上谕:“著翰林院恭书‘丰年为瑞’四字匾额一方,交郁林州,敬谨悬挂,又钦定‘溥泽’二字为龙神封号,列入祀典,春秋由地方官致祭,以昭灵贶。”由此,寒山神成为玉林州第一个,也是唯一被国家封号的地方神灵。由此而知,在地方绅民“累请未之”,为“安民设教”以蔚舆情计,地方官和地方乡绅扮演了重要角色,通过及时地上传下达,最终使寒山信仰与国家权力实现了有益的互动。
    随后,知州夏敬颐遂会同绅民牟大元、钟登魁、周德诵、梁雅彜、陈德英、唐盛松等,倡议建庙于城内,以“使官绅商民便于展礼”,并“撰序集资得七千五百余贯,卜地于城之南,将铺屋平基改作,地长十一丈有奇,横五丈有奇,购价二千七百贯,以十年甲申四月□日□时竖造,……越乙酉十月告竣,颜曰:寒山庙。”由此,寒山神从藏身于乡野进入国家视野,寒山庙亦从荒郊、乡村进驻玉林州行政中心。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座庙宇已因社会变迁而无法进入时人视野。
    三 结语
    如上所述,我们不难发现,尽管清政府礼部以“附托姓氏加以形容,未免近于荒诞”为由予以回驳,地方官二次上奏,否定了“寒山三圣传说”,当时一些地方士绅亦认为“俗传张姓兄弟三人,以葬亲守墓不去,化为石,因而为神。此盖无稽之言,不足信。”但是,耐人寻味的是“三圣传说”并未因此而被封杀或中断,而是遵循既定轨迹、借国家敕封的推力,将寒山信仰广播于玉林州境。而且,民间祭祀仍以三圣诞辰为基准,而非国家礼制的春秋二祭。由此看来,主导“寒山信仰”传播及祭祀在于民间,而国家与地方之间的关系则表现得颇为微妙。从这一角度而言,国家权力对寒山信仰的影响力,则又有待重新审视。这或许表明,清朝末年国家对边疆民间信仰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又或许是因国家权力控制力所难及。
    从文化的功能而言,文化因需要而被创造或改造。通过上述敕封“溥泽龙神”两个不同版本的阐述,我们不难发现,传说版的敕封“溥泽龙神”实则是基于历史版敕封“溥泽龙神”的再创作。其中,光绪帝是敕封的权力拥有者,不同的是倪文蔚、曾国荃等大臣则被大将取代,知州光绪八年“迎石致雨”一节,则换成光绪皇帝亲历寒山以验其真伪的传奇故事。于是,以迎合民众心理消费需求的“灵验传说”广播于乡野,而真实的历史却因未能找到合适的传输通道而被长期隐隐于世。在此,我们并不否认民间“灵验传说”不失为连结地方“小传统”与“大传统”的有效载体。但是,历史文化的传播不能因此而成为神灵化、传奇化的替代品,甚或是牺牲品。毕竟,民间传说的文学创作终就不能等同于历史真实。因此,当我们在新时期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如火如荼开展之时,或许需要我们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如何去开发和利用本土传统文化资源,探索传播新思想、新文化有效的路径,使其在基层社会生根发芽,直接转化为乡民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发展的有效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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